碧泉书院探寻丨吾道南来

南宋大儒胡安国在战乱中南迁湘潭，被碧泉潭山水吸引，创办碧泉书堂。他每日清晨讲授《春秋》，即使洪水漫门仍坚持授课，其子胡宏更在此创立湖湘学派核心理论。从私人书堂到区域性学术中心，碧泉书院孕育了张栻等大家，成为湖湘文化"经世致用"精神的源头。如今重建中的书院将复现南宋格局，让千年文脉在新时代焕发活力。

碧泉书院探寻丨吾道南来

　　碧泉书院之名，溯源至南宋大儒胡安国始创的“碧泉书堂”。南宋初期，战火纷飞，中原大地陷入动荡。胡安国父子辗转南迁至湘潭，被碧泉潭清幽的山水所吸引，在此定居，并创办碧泉书堂。《宋史・胡安国传》记载，胡安国“南游至潭州，爱其山水，遂居焉”。胡安国是一位饱学之士，精通《春秋》之学，据《湘学史》记载，他耗费大量心血在碧泉书堂潜心著述，其《春秋传》更是成为后世研究《春秋》学的重要典籍，他将自己对《春秋》的深刻见解融入到教学之中。此时以“书堂”为名，侧重其作为个人讲学、著述之所的属性，体现出浓厚的私人学术空间色彩。

　　当时时局动荡，生活条件艰苦，但胡安国依然每日清晨便来到书堂，面对弟子们讲授《春秋》大义。有一次，当地遭遇罕见的暴雨，洪水几乎漫到书堂门口，弟子们以为当日的课程会取消，可胡安国却拄着拐杖，蹚着积水准时出现在讲台上，浑身湿透却目光坚定，继续为弟子们讲解书中的微言大义。他这种对学术的虔诚态度，深深感染着每一位学子，也为碧泉书堂奠定了严谨治学的风气。据不完全统计，在胡安国讲学期间，慕名前来求学的学子多达数百人，使得碧泉书堂一时声名远扬。

▲碧泉书院图（胡宏在其父创办的碧泉书

　　胡安国之子胡宏，同样在碧泉书堂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。胡宏自幼跟随父亲学习，在碧泉书堂的山水之间，他不断钻研儒家经典，形成了自己独特的哲学思想。他常常独自一人在碧泉潭边思考，一坐就是一整天。有一次，他为了探究“性本论”的奥秘，连续七天七夜沉浸在书堂的藏书阁中，废寝忘食，最终在一个深夜，灵感如泉涌，写下了大量关于心性之学的论述，这些思想后来成为了湖湘学派的重要理论基石，其著作《知言》更是集中体现了他的心性学说观点。

　　他们在书堂中广收门徒，传授学问，培养出了如张栻等一大批杰出的学者。随着胡氏父子学术影响力的扩大，碧泉书堂逐渐从私人讲学场所向区域性学术中心转变。张栻出身名门，却毅然来到碧泉书堂求学。初到书堂时，张栻因家世显赫，身上难免带着一些骄矜之气。胡宏察觉到后，并没有直接说教，而是在一次授课中，讲述了许多先贤虽出身贫寒却凭借刻苦学习成就一番事业的故事，课后还安排张栻与其他寒门学子一同生活学习。渐渐地，张栻放下了架子，开始虚心向同窗请教，也更加刻苦钻研学问。在碧泉书堂求学期间，张栻深受胡氏父子思想的熏陶，后来他前往岳麓书院讲学，进一步弘扬了湖湘学派的学术思想，使湖湘学派在南宋的学术舞台上崭露头角。据历史记载，张栻在岳麓书院讲学期间，每次授课都座无虚席，其影响力辐射至周边地区，众多学子不远千里前来聆听他对湖湘学派思想的阐释。此时，“书堂”的名号已难以完全涵盖其日益扩大的学术格局与社会影响力，胡宏将碧泉书堂扩建为碧泉书院，“书院”之名，相较于“书堂”，更强调其公共性、系统性与规范性，意味着碧泉书院已成为具备完整教育体系、学术研究功能和社会文化影响力的大型教育机构。

　　元朝时期，政权更迭，社会动荡，但湖湘文化的精神火种并未因此熄灭。虽然留存至今关于这一时期书院活动的直接文献较少，但从一些零散的地方史志记载中，仍能发现当时活动的蛛丝马迹。《湘潭县乡土志》里就提及，元大德年间，本地数位饱学之士于碧泉书院旧址周边结社，定期集会研讨湖湘学派经典著作，他们就胡宏《知言》中的性本论以及胡安国《春秋传》里对经世大义的阐释等内容展开激烈讨论，尽管时局艰难，却始终怀揣对湖湘学术的热忱，以传承学派思想为己任。另有一部成书于元末的湘潭地方文人笔记，虽已遗失部分篇章，但其残本中也记录了某次集会的场景，当时参会者围坐于书院旧址旁一处废弃庭院，在秋风瑟瑟中，一位老者声情并茂地讲解着湖湘学派先辈们在碧泉书院讲学的往事，随后众人结合当下社会现状，探讨湖湘学派经世致用思想在乱世中的实践路径，即便条件简陋，现场氛围却庄重而热烈，足见湖湘文化在困境中强大的生命力。这些零星的记载，串联起碧泉书院在元朝那段鲜为人知却坚韧不拔的文化传承历程。

　　文人王夫之虽未正式在碧泉书院求学，但他深受湖湘学派思想的影响，其思想根源与碧泉书院一脉相承。王夫之早年在家乡刻苦研读经史子集，其中对湖湘学派的著作尤为痴迷。在研读过程中，他对胡宏、张栻等人的思想进行深入思考，结合自己的见解，形成了具有批判性和创新性的哲学体系。他在动荡的年代中，隐居深山，著书立说，写下了《船山遗书》等鸿篇巨制，用文字传承和发展着湖湘文化的精神内核，其坚韧不拔的治学精神，也成为了湖湘文化的生动注脚。据学者研究，王夫之的哲学思想中，对“气”“理”关系的探讨就借鉴了湖湘学派的一些观点，并加以创新发展。

　　碧泉书院的历史命运多舛，它毁于南宋末年。到了元朝、明朝、清朝时期，其境地起伏不定，时而一片荒芜，时而有人以书院的名义恢复部分建筑，不过这些建筑多是用于祭祀胡氏的祠堂，并非教学用途。现存可考的最后一批建筑，始建于清乾隆年间，后来在光绪朝又进行了修缮。然而，令人惋惜的是，这些建筑在上世纪80年代彻底被毁。